半刻鐘後，仵作驗了屍，又在蘇守義耳邊說了一通話，蘇守義點了點頭，這才同阿九說道：“老婦人是得了不治之癥而亡，我差了手下問了幾個左鄰右舍，知曉了這家的一些情況，早年前這老嫗死了丈夫，後兒子又得了氣喘癥死了，頭兩年兒媳婦同一個過路商客跑了！這莫婆子原先做些果脯子換些家用，眼下冬日，野果子早沒了，怕是半病半餓的……去了！”

說到最後，錚錚鐵骨的蘇守義也不由紅了眼眶子。

“莫婆子一死，這小小孩童眼下怕是再無親人了。”蘇守義嘆息，“我家那婆娘前幾日剛生完娃兒，眼下家中兩個實在已夠吵鬧，地裏的活計又都指著她幹去，怕是也騰不出心思來再照拂一個！”

阿犁獨自縮在角落裏，目光顯得有些呆滯。

“這娃兒家中無米無糧的，若是放任獨自一人，怕是……”蘇守義有些為難。

一旁的小邵立即道：“班頭，不如便讓這娃兒跟著我吧，我獨身一人，不怕吵鬧，正還嫌太清靜呢。”

“你自個兒便是個半大小夥兒，如何照拂娃兒，還想不想攢銀子娶媳婦兒了？去去去！”

“那……便讓我收養這娃兒吧，左右我們小夫妻倆膝下也無一子半女！”一旁的徐雲長靦靦腆腆的撓著腦袋出聲。

蘇守義一聽，緩緩的點了記頭：“這道是個主意，便先行麻煩弟妹一陣子，待我家婆娘出了月子，弟妹若是照拂不過來，便再送我家去。”

“誒，好咧！”徐雲長笑呵呵的應，隨即走至阿犁身旁，蹲下身親膩的撫撫他的腦袋，“小娃兒，該喚你啥？”

阿犁未曾出聲，依舊呆呆的註視著草席子上的阿奶。

那從阿田手中搶奪走的甜糕亦是擱置在莫婆子的頰邊，此刻已沒了熱氣。

阿九心中莫處閃過一絲疼痛，卻努力讓自個兒忽視了！

這樣的可憐人處處皆是，自個兒與阿娘不也是從這些苦難中摸爬滾打一路過來的嗎？即使是憐憫，自個兒能力著實有限，亦是憐憫不過來的。

既然眼下阿犁已有了歸處，她便應當放心了！

“蘇班頭，阿九尚還事務待辦，便先告辭了！”

蘇守義沖她點頭：“好！”

“阿田，咱們走吧！”阿九牽著阿田的手，往破爛屋舍外走去。

“班頭，那咱們便先將這莫婆子的屍體送去驛站，讓那邊的人擇個日子送去亂葬崗安葬吧？”小邵請示著班頭。

蘇守義點頭：“嗯，辛苦你們兄弟幾個了！”

“班頭說的哪裏說，兄弟們，走起！”說著，便招呼上人將莫婆子裹了起來，準備擡出去。

一直安靜呆滯的阿犁突然間便有了反應，在眾人將莫婆子擡出去之前，一下子撲身上來，壓在莫婆子身上，大哭大喊道：“別動，別動我阿奶，她只是睡著了，待她休息夠了便會醒來的，她只是睡著了，她不會丟下阿梨不管！她說過的，她只是累了，她休息一會兒便會起來給阿犁尋吃的。”

阿犁的痛哭之聲，一時間響徹了整個弄堂。

阿九猛然在屋舍外停下了腳步，一旁的阿田正疑惑著，便見她一個折身回了屋內，從懷裏急急的掏出了半兩銀子，一下子塞進了阿犁手掌心中，一臉凝重的說道：“人死不能覆生，你阿奶受了一世苦難，現下只是去了另一個沒有苦難的世界，你好生跟著衙役大哥生活，不要讓她走得不安心，這銀子拿去給她置一口薄棺，好生安葬。”

說罷，又抽身急步的出了屋舍。

阿九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阿田，先一步出聲道：“別問我為何舍得這銀子，我也不曉得！”

上一世的阿九必定不會做這樣的事，因著自身已夠苦難，哪裏又有餘力去同情旁人的苦難，可是重生一世，她早已脫胎換骨，即便記憶中還有上一世阿九的遭遇，卻再也不是上一世那個懦弱無能的阿九了。

回了市集，販賣甜糕的攤販小哥早已賣完了甜糕，卻一直守著攤前等著阿九回去，阿九取了甜糕，感激的說了幾句，便帶著阿田去置辦別的物什。

臨近午食，二人方才駕著牛板車回往山窪子村。

……

一路上，遇了不少往村子裏趕著集的，蘇巧梅及李五娘一左一右的跳上阿九的馬車，徑直扔了三個銅板給了一旁的阿田收著，笑嘻嘻道：“小阿九，成日的瞧著你帶著馬玉娘家的小子往鎮子裏跑，一年下來可攢了不少銀子了吧？”

阿九微微一笑，也同她們說笑道：“阿九家沒有福份栽種戚老爺家的棉花，哪裏能有兩位嬸娘家賺的多，便是糊口飯吃罷了！”

“咯咯咯……”蘇巧梅一聲朗笑，心中著實暢快極了，“這老話說得真好，天無絕人之路，原想著這年頭遭了馬匪，這日子也要過不成了吧！不想竟來了這麽條財路，一下子全賺回來了！對了，你家那一畝地的，出了多少棉花，扣了那一兩的種子錢，得有八兩多銀吧！”

李五娘揮了揮手，一副暗喜的模樣，又要裝作個低調的模樣：“哪有你說的恁多，第一年栽種的沒啥經驗，少了些，也就七兩半銀吧！”

“喲喲！”蘇巧梅作勢一驚捂著嘴一驚，“這半年的收成，能有七兩半銀，那可是夠夠的了，比種果蔬好！”

“那自然是！”陳五娘得意的笑笑。

“哎，我家那口子，這回也真算是跟這棉花較上勁了，跟在裏正身後進進出出的，多少有些花頭，去了那租田的銀，還餘了八兩！”

“八兩？”陳五娘聽得吃驚，著實有些嫉妒的將視線別往了它處。

蘇巧梅卻仍顯顯擺得不夠，‘咯咯’笑著又掀起了自個兒的竹籃子，扯著陳五娘瞧：“妹子，妹子你瞧瞧，這是那幹果鋪子裏賣三十文一斤的果脯子，我給買了足足兩斤，還有這蜜餞，葵瓜子，花生……豬肉也買了足足三斤，那老鐘伯家的大女婿著實是個木訥的，也不曉得給我少個幾文，哎，也罷，統共帶了一兩半銀出門，也不差這幾文，咯咯咯，這一年到頭呀，總算是能過個和和美美的肥年嘍！”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